在那一瞬间，上杉雪姬差点以为少年会拔剑杀掉自己。那柄古剑上的寒意太过分明，简直有若实质。但林逸轩只是站在原地，目光漫不经心地扫过自己和周围，似乎是在想先前他说的那个想法的可行性。
少女强行压下对那柄剑的畏惧，声音里却带上了一分颤音：“您……要去……”
“那边有个山洞。”敏锐地听出了少女的畏惧，少年的剑眉蹙得愈深，“你如果不想去，也可以留下。”
“不。”少女反而摇了摇头，“我并不是在畏惧您，我只是在畏惧……您手中的剑。”
她定了定神，控制住自己的恐惧，然后对少年鞠了一躬：“请务必让我前去。”
少年看了一眼在夜色中亦是显眼的少女的天蓝色长裙，然后反掌一转，手中的古剑随着手掌的力量运转而变转了剑柄的方向：“走吧。”
少年的那个动作似乎有着某种古怪的意义，上杉雪姬明显可以觉察那柄古剑上的不可思议的寒意迅速地消退，像是被某种东西压制了下来。
又像是古剑自身的意志在回应少年的期待一般。
“真是……一个古怪的少年，一柄奇异的古剑……这样的人，这样的天才，为何剑院要那么在意他的心性呢？”
上杉雪姬跟在少年的身后，内心的疑问随着少年的背影走动而变得愈多，同时她的某些期待似乎也渐渐变得飘渺起来。
眼前的少年清瘦纤细，身高看上去似乎也只是和自己相似。那身白衣落落，握剑的手也是苍白纤细，但是看着他，却会有一种莫名的安心的感觉。
只是那时候的上杉雪姬不懂，那种感觉到底为何而生。
山洞不过数丈余深，纵横也颇宽大，借着武者夜视的能力，能看见洞底铺着一堆枯柴和枯叶。山洞四壁也很干净，像是有人经常来此地一般。
林逸轩自己知道这是剑院那些天巡的据点之一。更准确地说，这是那些人的秘密据点。所以在这里能找到枯柴和树叶。
林逸轩自觉地在洞口坐下，对身前经过的少女视而不见，也并不回头：“等一下如果你觉得冷可以起火。”
此时在洞外，天空已然被席卷而来的乌云覆盖，乌云间电光倏忽闪灭，纵横于乌云的缝隙之中，倾泻下的白光将天地在一瞬间照亮，然后又恢复黑暗。隆隆的雷声旋即传来，如是反复数次之后，一道粗大的雷光如狂龙一般，连接天与地，暴作的雷声顿时席卷。
暴雨倾盆而下。
阴冷的风顿时冲进山洞中，带着暴雨的寒意。
果如少年所说，此时的上杉雪姬已经开始觉得冷了，她看了看洞口倚靠着墙壁看着大雨闪电倾听着雨声与雷鸣的少年，又看了看身上破开了数个大口的长裙，贝齿轻咬下唇，一言不发。
毫无疑问，如果真的如少年所说，那么她肯定会春光大泄。谁知道少年看清了之后会不会**大发？
但她犹疑了片刻，最后还是摸索着找到了火石，笨手笨脚地打着火。此时少年忽然出声道：“如果你想被烧死的话就继续。”
少女停止了动作，委屈地看着少年，发现少年根本没有回头。内心便愈加悲愤。
“将一部分枯叶分出来再起火，其余的树叶可以用来睡觉。”片刻之后少年才说道，语气隐约有些无奈。
不知为何，上杉反倒觉得此时的少年才有些许的亲近，于是她的心情莫名地变好起来。她如少年所言，点了火，然后小心翼翼地添了柴禾进去，看着火势一点一点地变大，她的心情也变得愈加雀跃。待到温暖的火焰照亮了她鲜润的漂亮的小脸，她便有些得意忘形：“林君，你不来烤火吗？”
寒意扑面而来，凛冽的杀机瞬间刺入肌骨，让她在瞬间颤栗。
那柄古剑，又苏醒了过来！
然后下一刻，寒意与杀机都消失了，前一瞬间所发生的一切仿佛是一个错觉一般，那个少年还是安坐在原地，没有任何动静。
上杉雪姬的脸上一片雪白。经此一吓，她才明白自己的得意忘形。而少年不知为何守在洞口警告自己，无论他是出于什么目的，这对她而言都是一件好事。
而林逸轩心里却想着这个女孩是不是剑院那帮人让她来恶心他的；他到底要不要弃她而去，放任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少女在此自生自灭呢？
某种程度上来说，林逸轩并不是个真正意义上的好人。他会随着自己的心情来做一件事，什么半途而废之类的评价在林空游嘴里总是很常见。他自己也知道，但却不想改变什么。
上杉先前对少年的评价倒也真是如此。他总是什么事都心不在焉，却因为某些生而知之的宿慧而对一切了如指掌，这让他在某些事情上有绝对的自信。从而如神亲临一般，冷漠地审视生命，他人的以及自己的。
之所以在这时选择躲在洞口，只是为免少女跟自己尴尬罢了。况且，躲在更深处，他就没有办法防备未知的危险。
但又因为他的散漫，这些锋芒都被尽数藏进那副看上去很像是小白脸的表面下，仅有少数亲近的人才可以察觉到。
他的目光一直落在连绵不断的暴雨中，神识外放，方圆数里内的动静如耳闻目睹，一鳞一羽，纤毫毕现。
就在沉默维持了不过一刻，少年拔剑而起，剑光如虹，在瞬间亮如白炽，照亮了山洞内的一切。清越的剑鸣穿透重重的雨幕，下一刻金铁交击之声如惊雷乍起！
“铮！”
一瞬间仿若什么都安静下来，由极动转变为极静的状态让上杉胸口一闷，差点吐血。那两柄古剑显然皆非凡品，此时被它们各自的主人牢牢地掌握，交相抵挡，却没有一丝震颤。
“星辰天陨，铭于长渊。可是衣陵铭渊？”
“荧荧神光，湛如秋水。莫非燕北秋水？”
“燕北凌若虚。”上杉耳中传来一个清朗的声音，随后少年清冽的声音回道：“衣陵林逸轩。”
“幸会。”两人异口同声地说道，声音交汇在这个略微狭窄的山洞中，在冰冷的空气中却带着一丝温暖的气息。尽管清越的剑鸣与洞外的闪电交作，尽管狂风掀起少年飞扬的衣袂，尽管一丝丝细雨随风流进这个山洞中。
“在此凄风苦雨之夜，得遇师弟，实乃人生幸事也。”那个新进的声音响起，带着温和的意味，与少年亲切地交谈着。少年却没有用那个凌若虚的语调说话，只是淡淡地回道：“师兄已经去过荒墟了吗？”
“尚未往之。师弟亦然否？”
“嗯，今年没去过。”林逸轩还是那副淡淡的声音，凌若虚也不恼，只是笑了一声：“如此，便可同去也。”
“师弟有女眷同行？”未等少年回答，凌若虚又说了一句。
“东瀛女子，刚刚在半路上遇到的。师兄……”
少年似乎轻声说了一句什么话，不过声音极轻，被外边的暴雨雷鸣的声音掩过，上杉便没有听清。不过那个凌若虚爽朗地笑了一声，继而正声道：“师弟放心，师兄我虽非君子，却也不是什么登徒子。不过，这样下去，似乎不是办法啊……”
声音沉默了片刻，然后上杉雪姬便见少年随手扔进一件黑色的长袍：“凌师兄送你的。”
少女手忙脚乱地接过，却见长袍如新，没有沾染任何气息一般。少女沉默了片刻，最后对着洞口的两个人说道：“多谢两位公子。”
洞口的两人却没有什么回应，随后少女便见少年白衣的身影坐落，隐约可见更外边的一个身影的衣角飘动，与少年如出一辙的雪白长衫。少女在心里默默地想着这两个少年到底隶属哪个师门，为什么仅凭两句话就可以确认对方的身份？
又为什么，他们能在这个年纪，就有入微境界的修为？
林逸轩当然可以确定对面那个长得人模狗样的十七八岁的家伙是他的同门。毕竟在剑宗之内，秋水剑也是一柄不下于碧言剑的神兵。上一代的秋水剑主本来也是个不下于沈苍宴的人物。
只是这个人行事深沉内敛，名气只在剑宗内流传罢了。
“不知顾师叔身体是否康健？”林逸轩从小听闻林空游在他面前念叨顾长风的事迹，尽管在表面是不以为然，实际上对这个人却是有几分好奇的。
“家师身体康健，倒是没什么病痛。林师伯前几个月还来见过他。久闻师弟天才，今日得见，倒是名副其实啊。”对面的凌若虚的俊朗的脸上挂着几分尴尬的笑意，想来在此之前，对少年的传闻是颇为不屑的。
“师兄过誉。”林逸轩还是没什么表情。
“对了，师弟此番，也不仅仅是来拜祭先人的吧？落天四院，师弟是选星院还是剑院？”对面的少年抱剑坐在他的对面，神色认真。
“星院。”
“是吗？可惜了，我还以为能跟师弟成为同学的。”凌若虚无不叹惋地说道，“不过星院那里除了冷清一点之外，比剑院好多了。虽然剑院这里同门很多，但是能学的东西又分了几个等级，麻烦死了。”
“师兄就对我能成为星院弟子这么有信心？”
林逸轩剑眉微扬，亦是将铭渊剑抱在怀中，发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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